车间里的“别样鉴定”

  “法院组织还原工艺流程后，我们第一时间对模具生产的基本工艺进行了再优化，目前自动化改造升级进展顺利。这个案件对我们企业的转型升级产生了积极重大的影响。”7月17日，广州市花都区人民法院法官陈雅敏对某汽车模具公司做案后回访时，该公司负责人开心地说道。

  某汽车模具公司（以下简称“模具公司”）是汽车零部件制造高新技术企业，也是多家新能源车企的供应商。为适应新能源汽车智能化生产趋势，推动模具从传统生产模式向智慧化生产体系改造升级，模具公司向某机械设备公司（以下简称“机械公司”）定制了一批新能源汽车零部件生产模具的铸件（原材料）。双方签订了《购销合同》。

  “汽车铸件都已经交付使用了，但模具公司至今还拖欠我们几百万货款，再不付钱我们法院见！”机械公司对模具公司没有按照合同约定支付货款很是生气。

  “铸件都收到并加工成了模具，但是工艺流程中我们得知铸件存在缩孔、沙眼、裂痕等质量上的问题，导致我们花费更多的加工成本，一些成品达不到合格标准还导致了更大的损失。”汽车模具公司说出了拒付货款的理由。

  双方协商不成，机械公司遂诉至法院，要求模具公司支付货款400余万元。模具公司则反诉要求机械公司赔偿铸件质量上的问题导致的损失80余万元。

  “你们要是认为铸件质量不行，就应该联系我们更换或者退货，而不是继续加工，导致损失扩大！”机械公司对模具公司的解决方法表示不满。

  “铸件的瑕疵并不是通过肉眼就能发现的，必须在加工打磨过程中才能发现。”模具公司反驳道。

  为确认产品质量导致的实际损失，法官深入研究铸件图纸、铸件加工操作工序、压铸模具技术规范等资料，并在模具公司的申请下，委托有资质的鉴定机构对损失进行专业评估。

  然而，鉴定机构却反映，铸件的成本费用能够最终靠单据做核算，但是无法对铸件工艺流程导致的损失进行确认。

  法官于是进一步找到相关行业专家，听取专家对损失鉴定的意见建议。但专家们反馈表示，因目前缺少新型汽车模具加工制造的实践参照样本和行业技术标准，暂无办法对已经加工成型的新型模具质量上的问题产生原因以及导致的具体损失进行认定。

  一方面，机械公司交付的铸件已经被加工成模具，铸件原来存在的质量瑕疵无法鉴定；另一方面，在无行业标准、无法启动司法鉴别判定的情况下，由铸件质量瑕疵导致的加工损失也无法鉴定。

  “简单按照举证责任分配定责，将不利于纠纷的实质性化解。但鉴定工作又该怎么样开展呢？”法官没想到，案件的审理卡在了“如何鉴定”这一关。

  “铸件瑕疵必须在加工打磨过程中才能发现。”就在法官一筹莫展时，模具公司负责人的一句话给了法官灵感。

  既然如此，重现这个加工场景，是不是就能确定原本的铸件到底有没有瑕疵了？得知模具公司还存有少量机械公司供货的铸件，法官随即组织模具公司、机械公司以及相关行业专家来到模具公司的工厂车间，用机械企业来提供的铸件，以模具公司的加工生产的基本工艺，开展了一场“别样的鉴定”。

  在加工现场，一线生产工人讲解了铸件加工工艺、加工流程，并当场演示验货、组织试生产，还原了铸件从验货到加工成模具的整一个完整的过程。

  法官及到场的行业专家对整个过程的每个环节进行了认真观看与记录。通过对照铸件图纸，初步认定铸件外观平整，铸件的形状、重量基本符合图纸要求，但工人将铸件切割后发现部分铸件有缩孔、沙眼、裂痕，与加工打磨出来的孔位、线条呈现不同效果，再结合模具公司加工铸件中察觉缺陷后上传到双方微信群中的第一手照片，可以认定类似形态的缩孔、沙眼是铸件铸造缺陷，而非在后续工艺流程中产生的损伤。

  最终，结合加工行业惯例、合同条款约定以及双方在交易中对铸件问题的处理记录等因素，行业专家判定铸件质量存在一定瑕疵。在直观明了的实验面前，机械公司也认可了该判断，“看来我们供货的铸件确实存在一定质量瑕疵。”

  就在车间现场，法官趁热打铁，促成双方就案涉铸件质量上的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确认部分铸件存在变型、砂眼、缺料等情况，模具公司后续也主动撤回了对铸件质量鉴别判定的申请。

  “加工存在质量瑕疵的铸件所导致的损失又该如何计算呢？”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法官目前。

  “你们制作的清单当然是站在你们的立场往更高金额进行计算。”机械公司主张相关瑕疵产品带来的加工损失金额只有12万余元。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既然双方对彼此主张的加工损失都不予认同，那不妨各自找多几家公司咨询意见。

  法官遂主张由双方各自选定几家第三方模具生产厂商，对涉案争议模具的图纸计算成本报价。

  最后，经参考所有第三方模具厂家给出的成本报价，考虑模具加工、修复程序必要性、质量上的问题占比，铸件生产所带来的成本、人工、管理等成本分摊因素，法院认定因铸件质量上的问题导致的加工损失为50万元。

  2024年2月，法院作出生效判决：模具公司向机械公司支付所欠货款400余万元，机械公司赔偿模具公司因产品质量瑕疵造成的加工损失50万元。

  制造业是国家经济命脉所系，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花都法院在该起涉新能源汽车铸件加工合同纠纷案件中，面对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过程中产生的司法鉴定问题，在鉴定机构缺乏加工实践样本和行业认定标准的情况下，深入践行“能动司法”理念，大胆采用试生产情景再现、听取一线工人意见、同行询价等方式，妥善处理了铸件瑕疵认定、加工损失认定等问题，推动纠纷实质性化解，以优质的司法服务保障制造业高水平质量的发展、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为构建以先进制造业为支柱的现代化产业体系贡献法院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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